2022年的新年，我和小岚做了小笼包和红糖馒头，看新闻里BBC在报道着英国奥密克戎日增突破20万，看窗前的草坪结上白霜、松鼠吃野餐桌上的面包，一切都似乎稀疏平常，但我的舌下突发肿块，没想到最后要住院3天、发展到了要做手术的地步。
英国医疗“观后感”
求医之路虽然痛苦，但对我这个从来没有住过院的”外国人”来说，整个住院的过程还是充满了新鲜感的。让英国人又爱又恨的免费医疗体系叫做NHS，全称“National Health Service”（翻译：国民健康服务。为什么又爱又恨？我这次的深度体验揭晓答案。
NHS之优点
NHS这个名字不仅听起来就很“服务业”，我个人也觉得名副其实。
NHS令我赞赏的第一点是它对病人的“零要求”。我在整个求医过程中，不需要扫码、填表、缴费。另外在医院也不需要自己带着照片、病历在过道里寻找科室，因为医院中的护工数量和种类都极为丰富。我刚进医院就发现几乎所有本地人都无人陪同，在急诊处登记时，一名白发老娭毑独自一人排在我后面，等到她报出生日期，我才发现她已年过80，接下来的发展就是护工送来推车、扶上座、倒咖啡、叫进分诊室测心率血压判断严重程度，我年轻，但也得到了后三项的待遇。在之后的就医过程中，我还发现就连科室之间的跑动、去照X光CT，都有橙衣护工帮拿资料领路、或者扶上推车推着前往，不需要半点操心。
第二点是医生的态度都非常具有“服务业”意识。医生在称呼病人开口都是Darling（“亲爱的”），刚开始还不习惯，后来想想理解成淘宝的“亲”就可以接受了，还能感到自己有被认真对待，心中的焦虑也缓解了几分。除了以“亲爱的”相称，我的主治医生还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头衔、熟悉的领域，让我更信任她的诊断。我的主治医师在送我出院时还说欢迎到网站上给他做出评价。
第三个是住院病房里的服务之完善。我所在病房早中晚餐由一位棕衣护工负责，早上可选烤面包燕麦粥咖啡奶茶，中午是三明治酸奶冰激凌和水果，晚上则有丰富的正餐和甜品可选，品相口味是飞机餐食的水平，但最震撼到我的是病房的淋浴间，宽敞明亮无异味，配有干净的毛巾和洗浴用品，让我一度产生了点在住酒店（高干病房）的错觉。
最后一点，也是最令我恍惚的一点，是一个英国普通人要获得这种诊疗待遇所需要付出的代价，仅只是从家里到医院的路费，因为NHS是免费的。
NHS之缺点
但是，正因为免费，NHS也有供不应求的缺点，就这一点我在等候分诊的3天内也是有了深刻的体会。症状肇始于新年第一天，但我直到第5天才走进医院，因为NHS的医院急诊要求是突发事故或生命受到影响，流程上都要求病人去诊所分诊。
分诊的第一步是学校诊所的医师（General Practitioner）。受限于水平，GP不仅赞同了我自己的“淋巴结肿大”判断，竟然还说无法进一步诊断原因，推荐我去预约牙医。而牙医因为在NHS系统之外，周边的牙医也都完全预约满，直接拖慢了治疗过程。我也越来越想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、让我刚许了要长胖的新年愿望就吃不下饭。我拨通非急救电话111寻求建议，但电话那一头根据GP给我的分诊意见，让一名牙医电话联系我问了相似的问题，然后让我跨越半个考文垂去取处方，最后处方单上写的却是阿莫西林，让我大失所望……
所幸在牙医挂电话时，告诉我情况再差就去医院急诊，有了这句建议，我第二天一早就往医院飞奔，Uber司机听闻和我同仇敌忾，说NHS僵化缓慢，唯有解体私有化变成美国的商业保险形式才是正道，我也不禁怀念起在中国遇到伤痛就能直接走进医院看医生的体验。到了医院之后，从中午登记到傍晚排队整整5个小时，看到了真正的医生，获得了正确的诊治。住院3天，消炎去脓后出院，回家排队3周，再回医院取出结石。
总的来说，NHS给人的体验确实爱恨夹杂，恨它缓慢低效拖延治疗的分诊流程、爱它发达周全的医院服务。考文垂作为区区35万人的”小城”，其医院规模有应该我60万人老家县城医院的4倍不止。中国的医疗有着随治随走的优点，但在医疗服务质量这一点上我感觉中国医疗还只望其项背，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亲人的感觉
这次住院不仅让我感受了英国医疗的方方面面，也让我深刻地体会了亲人的意义何在。
疫情之下病房里不允许家属朋友陪伴，夜幕之后，陪我排队一整天的文岚只能回家。不过也许是考虑到病人们的精神需求，护士会挨个找病人聊天，但那种被陌生人关怀的感觉似乎更多时候衬托的是一种凄凉。早上注射完抗生素，即使有吃有喝、书本电脑耳机网络一应俱全，但心中的空洞感吞噬了想做任何事情的欲望。文岚问我有没有办法“混进病房”，护士则支招说我们可以到病房前台碰面。我赶紧给文岚发信：“快来！”
于是在接下来2天里，文岚都从城市另一头的家里赶来，带来洗好的葡萄、剥好的啤梨、焦香的红薯、熬烂的海鲜粥，把我对体重下跌的担心一扫而光。我们坐在前台的等候椅上，分享病房里其它病友的奇特故事、讲述医生给我挤脓时狰狞的画面、一起为开学考试复习。每天下午和傍晚碰到医生来病房值班，路过前台便叫我进去处理伤口，处理完我又跑出来，伤口逐渐消肿，心情也是越来越好。
等到第3天早上出院回家，她给我开门，我看着她的眼睛，再相拥在一起，温暖又感动的感觉从心底升起，忐忑的心情彻底放松。我跟她分享，在这次经历之后，我更加理解了亲人的角色——最理想的亲人是完整的信任，也就是互相熟悉到”无话不说、无难不讲“，互相信任到即使坐在一起就会感觉安心。我感谢医生帮我医治病痛，护工给我精致的餐点，但只有文岚知道我想吃红薯、想用手柄玩游戏、会勇敢地帮我挤脓。跟她在一起，眼神对视、做很蠢得动作都变得搞笑。我认定这便是亲人的感觉了。
一些记录
| 我记得的医护名字 | 职责 |
|---|---|
| Mrs. King | 挤脓手法一流的医生，叫我去照CT之后查清楚了病因 |
| Mrs. Stockton | 据King所言，是很少出面的高级别医生，只看了我一面，负责给出处理意见、包括如何手术 |
| Mr. Natesh | 手术操刀者，把我舌底组织切开、并最终拔出结石的男人 |
| Mrs. Louise | 手术护理 |
| 日期 | 病情记录 |
|---|---|
| 01-Jan | 吃辣椒炒肉时舌下出现小小刺痛 |
| 03-Jan | 咀嚼时偶发小小刺痛 |
| 05-Jan | 舌底明显肿大，咀嚼导致的刺痛感影响吃饭 求助校GP，被建议看牙医 |
| 06-Jan | 牙医开药阿莫西林，叮嘱再严重就去医院 |
| 07-Jan | 舌底疼痛发展到无法吃饭，前往医院 在医院排队一个下午，拍X光未发现原因，后被告知要住院打针 |
| 08-Jan | 医生开始帮我挤脓，症状大幅缓解 |
| 09-Jan | 症状缓解，可以吃硬物了！ 拍完CT，真相大白，”结石作梗” |
| 10-Jan | 出院，被叮嘱要持续挤脓直到完全消肿 |
| 17-Jan | 完全消肿 |
| 31-Jan | 新年礼：大年廿九晚，奔赴医院取结石 |
